梧桐茂盛的记忆 (第2/2页)

    而我还是低头了，把自己放入陌生面孔中，忙碌而平凡。直到陌生变得熟悉。

    直到梧桐叶绿了又黄，长了又落。

    直到肩头渐沉，看见拦在千军万马面前的独木桥。

    过独木桥的前奏紧张而枯燥。日日重复，日日冗长。

    偶尔和两个女生一起，在篮球场边上看低年级男生打球。球在空中划出一个个完美的抛物线，中篮。“中了！”那时侯蛮喜欢这样喊。

    压力似山，日日渐长。终于在夏天到来时，蓄足了力量“轰隆隆”，排山倒海砸向我们的灵魂。漆黑的夜里，雨水倾盆泼下，锤炼着千军万马。梧桐大街的正中，没有打伞。仰头，雨点钉在脸上，不用手挡，也不躲避，任凭雨点责问。

    “给你雨衣，穿上！”呼啦啦的声音响起，高个子男生跳下自行车，扯下了自己的雨披。

    “我不要。不用穿雨衣。”

    “穿上吧，淋了会感冒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不用。反正已经淋了。”

    …

    于是昏暗的雨幕中，两个浑身湿透的身影徐步向前，高个子略微弯腰，推着一辆弯把赛，车把上凌乱地打着一件雨衣，雨水顺着雨衣，百转千回后淌向马路。

    有雨的夜晚变得坚强，有你陪着淋雨，再黑再冷，即时感冒了也不怕。

    许多年后，仍会怀念那晚的雨。

    之后很久都没有下雨。陪我淋雨的高个子男生也始终没有再见。

    下了晚自习独自穿过梧桐斑驳的树影，在沉默中挨过青春的煎熬。

    “你哪班的？天天碰见你，也在东南院住？”

    三个脸膛黑黑的男孩，有点懒的样子，在等红灯时和我站在一起。跟我说话的叫老七。

    后来的几天里，我每天都会在校门口见到这三个男生，然后一路默契地走，等红绿灯，轧斑马线。

    “我们叫四人帮吧，就我们四个。”

    “你再找个男生好了，我不凑热闹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怎么成？四人帮里应该有位女同志的…”

    于是每晚都有我们出现在梧桐树旁，在路灯下把身影拉得很长，在树影里把脚步跺得很响，有一搭没一搭地骂着没完没了的考试，偶尔接两句跑调的歌。

    法国梧桐的小毛球落了，不知道那乒乓球大小的球球是什么，有人说是花，有人说是果实。落在街上的毛球都被踩碎，无一幸免。巴掌大的叶子已经长开，在头顶透绿，真的好看。桐树茂盛起来，我们也上了独木桥。

    于是我们四个的高中生活在踏上独木桥时告一段落，紧接着便是相继落水的声音，然后不约而同地游回了岸边。

    四人分别去了四个不同的补习学校。来年，再上独木桥。

    老七的毕业留言：

    年少的青春轻狂的我

    从这里打马而过

    满目的迷茫一路的惆怅

    你在我身旁轻轻唱

    …

    我笑他矫情，但心里却说，写得真好。

    高中生活就这样远去。沿着梧桐大街回家，扭头望它一眼，学校已小到看不见。

    后来再去哪里，都是一个人。

    偶尔还穿过梧桐大街，拾大大的叶子，捡硌手的小球，在第二个第三个街口习惯性停住。

    学生从校门涌出来，一张张年轻的脸。

    好多张脸孔，却再也找不到熟悉的面容。

    我曾经的朋友，义气的兄弟，默默喜欢的男生，你们都去了哪里。

    三年时光一走完，你们就真的离开。你们于我，难道真的只是过客？我对你们，难道只能拥有回忆？

    “啪！”一颗毛球砸在肩头。蓦然惊醒，转身折回，一棵棵树木从身边退去。拐入下个街口，就到家了。

    前面是门，身后是沉默的梧桐。

    也许真的只是过客。

    就如我于这整整一条街的梧桐。

    只是过客。

    相遇，相知，相忘于江湖。

    后记：谨希望以半童话的口吻,来纪念我们逝去的曾经，以及那行将消失的记忆。